《給妳:未曾見面的朋友》

在很舊的年代裡,筆友是個不可替代的詞。

從未見面的朋友藏進字裡行間、藏進墨蹟和紙張,經歷長久的顛簸,來到我昏黃燈光籠罩下的桌前。

我仔細撫摸它的臉頰,默讀它的話語,會笑著笑著就流淚,會哭著哭著就也替它憤憤不平。我看到它眼中的世界,也看到它心底的秘密,於是,我的也熱情地交換出去,這像一種擁抱,令人鼻子發酸,心臟鼓動。但我們從未見面。

也許正因為無法靠近(威脅)彼此的生活,心反而靠的更近。

即便之後快速的email代替了舊書信,互相加了WeChat,我們也未曾約過碰面。

也許人和人之間存在著距離守恆定律。心靈的距離與現實的距離,彼此相加的總和是固定的。

後來的我們不再通信,我還能看到她wechat的動態,滿滿美麗的風景、看起來很好吃的食物、熟悉的手寫字。我卻從未留言,即便我明知若非我與她的共同好友便無法看到我的留言,但我依舊活得像團空氣,只是無聲浮游在她周圍。

我每每想起那位未曾見面但志同道合的舊友,依舊會好奇——她的長相,大概會是個短頭髮的帥氣少女,跳舞的時候頭髮會跟著群舞,汗水順著髮絲流到脖頸,像是雨水慢慢洗淨內心的憂傷,「被分手的那天,我去海邊跳了一夜的舞,多希望你也能看到全世界從閃著汗水的黑暗中慢慢變亮的景色」;她的聲音,會是甜膩還是爽朗?在房間裡讀著我的信的時候,老式答錄機裡放著滿口憤怒的搖滾音樂的卡帶,輕輕跟著哼,「你說的沒錯,這世界糟透,讓我想到一首歌:我好想好想飛逃離這個瘋狂世界。多想和你一起去看場演唱會。」

空氣似乎被分成了兩塊,我的這一邊和她的那一邊。我閉著眼,感受著兩邊的交界,好似被擁抱著。

她現在過得好不好?

 


我去海邊看了從黑夜到天明的世界,第一次發現潮汐聲原來那麼溫柔,像是少女的喃喃自語。

排了很久的隊,终于買到了她曾給我推薦的搖滾樂隊的演唱會的門票。舞臺上的人說:「好久沒看星星了,我們來看星星,有帶手機嗎,拿出來,打電話給你想念的人,把這首溫柔傳給他。」

坐在前排的我,情不自禁往周遭看去,螢光棒組成的藍海從後往上慢慢延伸著,像是一片月色下的潮汐,手機發出的點點光芒像是落入海洋的星辰,我在想這裡面是否會有她的光芒?

我拿起手機撥了那個從未撥打過的舊號碼,內心帶著緊張和興奮,手心的汗黏在手機背,裡面傳來正在通話的提示音。我卻依舊沒有掛掉電話,反而將手機舉向天空,像是正握著她的手。也許那邊通話之後就會接起這個電話,也許這首歌就會傳進她的空間,手機的螢幕在那首曲子裡一直为了什么而亮著。

散場的時候,我在WeChat的動態上發了一張空蕩蕩的舞臺照片,有人秒回了評論,「你也看了這場演唱會?」——來自那位未曾見面的朋友。

即將離開體育館的我,立馬又重新折了回去,逆著人流,跌跌撞撞地前進,我看向每一張少女的臉,到底哪個才是她?哪個才是她?

我開口不斷地不斷地大喊著她的筆名,沒有回應,周圍的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向我。我才知道,第一次用我的聲音詮釋的那個名詞原來如此空洞,人流終於將我吞沒。

蹲在空蕩蕩的體育館內,草地上還殘留謝幕的彩片,我多想化為空氣,這樣也許就能偷偷接近她的呼吸。

「你沒事吧。」聲音從我頭頂傳來。

我的悲傷教我沒有力氣抬頭,只是感受著那個寒冷的夜晚。

「看完他們的演唱會確實會有點脫力呢。」

那人這麼說著,一股溫暖的氣息擁抱了我體表的空氣,驅走了寒冷,教我的内心終於安静下來。我才明白真正的拥抱原来不是教人鼓动,而是安心;也注意到那人的聲音,好似溫柔的藍色潮汐聲。

(完)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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